(十六)
李相夷把银票、银两等从兜里掏出,一一点算,整整一万二千两,距离五万两的目标尚且遥遥无期。
他有些后悔,袁老爷家大业大,怎么就不多要点?如果说天机山庄富可敌国,那袁府至少能敌十分之一个国。李相夷觉得自己是被李莲花的职业操守迫害了,往后“狮子大开口”起码要一百两起跳。
他又细心地点了一遍银钱,忽地闻见一阵清甜的泽香,方多病自身后过来,手肘撑着他的肩头,乌发倾泻而下,挠得李相夷脖子痒痒的。坤泽甚至还嫌不够,竟把脑袋也凑过来,蹭他的脸。
坤泽生过孩子,每月的雨露期便如约而至。方多病出了月子,李相夷已帮他度过一次。如今距离下一轮尚有半月之期,但受信香的影响,方多病近日有些黏人。
李相夷忙着在外奔波挣钱,着实有些冷落了夫人,他将浑身家当收好,反手将方多病抱到腿上,“想我了?”
方多病却反问,“日夜都不见你人影,赚了多少了?”
李相夷自尊心作祟,咬牙道,“…快了。”
方多病一瞅那叠银两的厚度就知晓远远不够,他笑道,“我娘亲这个人你也知道的,能给云逸最佳的,她绝对不会吝啬给次之。所以孩儿的满月宴必定盛大非凡,只怕比起我们的婚宴犹有过之。”
李相夷已不指望赚到能包揽满月宴的钱了,他退而求其次道,“那我出一半。”
方多病亲了他一口,“你那点家当呀,就留着自己零花吧。”
李相夷气呼呼:……
方多病:“你还有脾气不成?”
李相夷偃旗息鼓:“不敢。”
他将方多病揽紧了,埋在颈间猛地一吸。方多病总是抱着小豆饼,身上多了股婴儿的奶香,混着泽香又奶又甜的,闻着叫人迷糊得很。
方多病有些不好意思,挣了挣,但李相夷抱得很紧,手也不太老实,他只好生气喊道,“李相夷!”
李相夷不动了,方多病才从他怀里起身,自宽袖中掏出一包零食,得意道,“你快打开看看。”
李相夷依言扯了系带,剥开油纸包,只见里面躺着一颗颗橙黄的饴糖。
方多病道,“这可是你以前最喜欢吃的那家糖铺生产的饴糖,自他们举家迁址后,你再未吃过。本少爷可是打探许久才找到呢。”
他圆润的眼眸亮晶晶的,盛满了爱意,“你快尝尝,味道有没有变。”
方多病从来都……很会爱人。
李相夷放下饴糖,又将坤泽扯了回来,心道,我现下可有更想吃的。说着也不等方多病同意,咬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嘴,亲得又凶又猛。
方多病差点被他堵得喘不过气来,“你干嘛……你——”
李相夷总算松口,却没轻易放过他,反而越吻越下,动作比剥糖衣还利索。
方多病慌了,“李相夷,这是大白天,而且……我还没到泽期……”
他生完小豆饼不久,身材尚未恢复,小肚子也鼓鼓的,方多病觉得不太好看。上次在夜里,黑灯瞎火也就罢了,可这青天白日的……大少爷还要脸。
李相夷却不给他机会,将人抱上床榻后,一边哄着一边深入,“夫人,我有没有说过,被你爱着…很幸福。”
方多病抬手,捂住渐渐红透的脸。
你来这招,我可是没法拒绝的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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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云逸小朋友半岁时,“满月之宴”如期而设。不仅江湖豪杰纷至沓来,庙堂之臣亦卖了方则仕的脸面,携家眷莅临赴会。霎时间,群英荟萃,盛况空前,引得一方轰动。
李相夷倾尽所能,出资三万两,其中一万两还是找笛飞声借的。二人立下约定,一年之后归还本金,而利息则是一场东海之战。
十三年前,那一战格外惨烈,不仅李相夷身坠东海,笛飞声亦被奸人所害,重伤在身、闭关修炼,十年来未涉足江湖。
两人都想着,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,只有方多病坚决不同意,他听见东海二字都瑟瑟发抖。既然你们要在海上打,那成,大少爷拿笔墨一划拉,将东海改为南海。
一年后,南海之滨,两位绝世高手横剑相对。
少师剑气纵横,激起阵阵波涛,风云为之聚变。笛飞声以刀相抗,如苍穹之雷撞击地面之火,场面惊心动魄。
经过一番激战,最终李相夷险胜。而笛飞声虽然惜败,却也不得不承认老友的实力。
这一战酣畅淋漓,他难得笑道,“李相夷,明年再来。”
李相夷收了剑,只道,“不来了,老笛,我打不动了。”
笛飞声:……
李相夷道:“唉,我这手啊,练剑起了无数的茧子,我那儿子是个娇气的,一碰他就哭。所以往后,我决定还是少练剑。”
笛飞声眼神里流露出痛惜之意,“李相夷,你堕落了。”
李相夷背身朝他挥挥手,蹦蹦跳跳前去找老婆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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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云逸两岁时,小姨曾问方多病一个问题,“宝啊,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云逸再添个弟弟妹妹?”
方多病道,“暂时还没有这个计划呀。”
何晓凤问:“你就不想再生一个跟李神医姓的孩子啦?”
方多病想了想,是哦,他的儿子不姓李,姓方。只不过他素来不在意这些,料想李相夷也是如此,但他的确没征求过对方的意见,于是道,“我不知道啊,我去问问他。”
夜深人静,李相夷仍在烛火下默默做着木工。近日,他给方云逸精心雕刻了许多小动物,献宝似的拿到儿子面前,却被无情忽视之。方云逸见惯了天机山庄的奇珍异宝,对这些朴素平凡的小木雕可谓是毫无兴趣。
李相夷心有不甘,仿佛与自己较上了劲,下定决心要制作出一个能让小豆饼爱不释手的作品,这才夜以继日地打磨起木头。
他手上的伤势早已痊愈,只是掌心留下了疤痕,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不要忘记那段血淋淋的过往,要一如既往对方多病好。
方多病拿走他的刻刀,握住他沾满木屑的手,问到,“李相夷,你想要我再生一个跟你姓的孩子吗?”
李相夷没有很快回答,脑子转了一圈,问,“……你有了?”
方多病:……
“我是说你想不想要!”
李相夷道,“你想要就要,不要就不要。”他向来一切都听老婆的。
这回方多病沉默良久,还抬手摸了摸腹部,咬牙道,“……你若想要,我可以生的。”
但其实李相夷根本无所谓冠姓一说,他只是觉得方多病忽然来问这个有些奇怪,脑子又转了一圈,懂了。
他将手上的木屑拍干净,一把抱住方多病,“怪我、怪我,又冷落了夫人。”
方多病被他抱得腾空,下意识惊呼一声,猛拍他肩膀,“李相夷,我不是那个意思!”
“我、我就是觉得……”方多病有些不好意思,“云逸同我姓,是不是对你不太公平?”
李相夷:……
他把人放下,这次很郑重地说道,“方小宝,你给我生了孩子,我高兴都来不及,怎么会觉得不公平?”
更何况,他老李家的姓难道那么重要吗?又不是有皇位要继承。
哦,不对,只要他愿意……
好像还真有皇位要继承。
方多病笑道,“我就说嘛,你肯定是不在意这些的。”
李相夷道:“不过方小宝,你好端端的提这茬,真不是在拐着弯提醒我,最近为夫太不努力了?”
他凑上前亲了方多病一口。
“我哪有!李相夷,你别、你别……”
“夫人,食不言、寝不语……”
长夜漫漫,无心睡眠,他们还有漫长的一生可以好好“掰扯”。
END.